窗前的松树

  • 精选散文
  • 837
  • 75
  • 2015-04-18
初来乍到,环境不适,加上调到这鬼不屙屎的山旮旯任教,满腹的委屈和牢骚。收拾好了房间,我便坐在桌前生闷气。
学校建在一个突兀的山嘴上,三面荒坡,四面招风,时值九月,没有许多景致,临窗是一座高耸的大山,房间里感到压抑、昏暗。一阵风吹来,凉爽清新,细听,有“呼呼”之声,似溪鸣,似浪涌,风停即止,再闻又起。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我放眼寻觅,猛然醒悟,声音原来是对面山上一棵巨大的松树发出的。
这棵松树正对着我的窗,枝粗叶茂,青葱欲滴,它挺拔屹立,直插蓝天,尤其可喜的是它的姿势苍劲,雄威伟岸。我见过许多画上的迎客松,曾为那种超凡脱俗而赞叹,但眼前这真真实实的形象更令我神往。我的情绪一下子高涨。劲松,你生长在这个不毛之地,却不怨天不怨地,努力向上,给人们展示一片勃勃生机,你的这种精神不是很可贵的么?我望着松树,似乎从中悟到了什么。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本地青年小张到学校找我玩,我向他说起窗前那棵松树,不料他阴沉着脸说:“快别说了,那是一棵社公树!”
社公树?我不解。“你说什么?”
小张凑过来,神秘地说:“社公树就是土地树,有邪气,动不得它,谁要是动了它,哪怕是动了一根枝条都要遭殃。”
“噢?!”我的情绪一下子低落。
“不相信?我们这地方有几棵这样的社公树,前几年,有个外地人不知情,砍了树上一个枝条,回去后就病了,幸亏经人提醒,到树下烧了纸钱香烛才保住了性命。”
“真这样吗?”我看了一眼窗前那棵松树,不知为什么,真没有那顺眼了。
“我不骗你,我们这大山上不比你们平原地方,有讲究些。你再想想,对面山上的大树都砍了,干嘛就剩下那棵松树呢,不敢动它!”
“有什么害处吗?”我有些胆怯了。
“有,会勾魂!”小张的脸更阴了。
入夜,我一个人站在窗前,一面回想小张的话,一面怯怯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松树,真怪,原来那种美好的形象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丑陋和恐惧,那粗大的枝丫伸开着,不象一双巨大的手么。夜色越浓,背景灰暗,那棵松树占去很大一片天空,黑压压地扑到窗前。
起风了,悉悉嗦嗦之后,呼呼声从枝间泻出来,象哭泣、象嚎叫,我不敢看了,但窗户洞开,没有窗门。我找来几张报纸,想把窗户糊上。慌乱中,把台灯碰翻了,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好不容易重新插上插头,糊好窗户,匆匆忙忙上床睡了。
夜里,我梦见那棵树——社公树,变成了披头散发的怪兽,龇着牙,伸开大手扑向我,我大声喊着,挣扎着,可就是挣脱不了。迷迷糊糊了一夜,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浑身汗水淋漓,脑袋昏胀,眼睛也红肿发痛。
学生们来了,为我喊来了刘医生,他给我切了一阵脉后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说不清,便把原委告诉了刘医生。
“哈哈,亏你还是老师,连这个也相信,骗人的。”
骗人的?这我很清楚,世界是物质的,所谓神啊鬼啊都是虚无的唯心的。但有些事物却用唯物的观点解释不清,不信点唯心怎么办呢?
“那是一棵风景林,前几年我的家就在那棵树下,去年才搬到路边的新家。你呀,看被吓的。”
刘医生爽朗地笑了。
“听人说,你分到这里后,情绪不好,加上体质差,主要是精神因素引起的,只要消除心理障碍,加强营养,休息几天就会好的。”刘医生给我打了一针,开了几片药,并要求我立即服用一次。忙完了这些,他和我聊天。他告诉我,他是去年从省医学院毕业的,完全可以留在省城的医院。因为看到家乡缺医少药,主动申请回到家乡,现在乡医院工作。
“你服气吗,你甘心吗?”我受到了感染。
“我服气,也很甘心。”刘医生真诚地说:“人是有追求的,有些人追求虚荣、安逸,有些人追求享受、功名,有些人则追求事业、奉献。我虽然不是那种伟大的人,但我却固执地认为,我追求的是毕生爱着的事业,这里虽然条件艰苦些,但当我看到乡亲们从我这里得到了康复,我的心里就别提有多高兴,我感到了人生价值得到了最大的实现。”
多么富有哲理的话!我的心豁然开朗。刘医生最后告诉我,窗前的那棵松树,它的脚下是坚硬的石头,但它的根须顽强地扎进石头的每一个缝隙,牢牢地抓住生长的信念。
也许是心里的负担放下了,也许是药起了作用,我全身轻快了许多,转过身,撕去糊在窗上的报纸,高大、挺拔的松树又映入眼帘,青翠雄壮,风从中间吹过,松涛轻缓,极为好听,象是吟咏一首生命的歌。(文/洪佑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