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7：33AM

萧在手机铃声中苏醒，摸了一下不是自己的，“丽丽，你的电话。”声音被寒冷吞噬，没有回应，萧起身颤颤地拿过手机，用被子把自己严实的裹了起来，按下接听键。

“喂？”

“喂？你谁啊？丽丽呢？”对方是中年女子。

“你谁啊？”

“哎？你到底是谁啊？我她老娘！”

萧证了一下，肾上腺激素加速分泌，把手机换到右耳，“伯母你好~我是丽的男朋友。”

“啊？！~”萧拿远手机，皱着眉头。“这个死丫头！气死我了，你叫什么？算了，回头再问，快点通知丽丽。他老爸住院了，让她快来，你顺便也来一下。”

萧发了一会呆，看到窗外的枯叶被卷跑后扇了自已一耳刮子，猛地下床寻找离家出走的衣物。他看到电脑，屏保滚动文字：！大坏蛋！大坏蛋！！饭在桌上，给你吃蛋！！”萧笑了一声，闻着留有丽的香味手机，忍不住亲了一口。

8：11AM

萧打的去了丽的公司，她的同事们见到萧都显得疑惑，“她……请假了，估计是陪她男朋友去了。”有个有些亲纯的小姑娘搭话道。

“她男朋友是我啊？！”

“呃……”她瞅了一眼旁边桌上当地的晚报。

萧走过去看到B版头条“花海里的求爱——小伙求爱献花海，女友喜极而泣”。

8：34AM。

海边。车内。

“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要来找我了。”丽在车窗上画着圆圈，她发现无论怎样都不能连顺。

“我以为你接受了……那天……”

“我……我只是想给你留个面子，那么多人。”

“哦，那好，最后一上午，去海滩，我很快就离开。”冯打开车门，走到另一侧牵起丽的手。

阳光在海面上游弋，咸涩的海风，一波又一波的海浪。

8：40AM

萧坐在街旁的长椅上吸烟，手里拿着丽的手机，短信：“宝贝，晚安。”萧吐出的烟雾亦如他心痛，不到一刻钟，他弹飞烟蒂。起身离开。

他从最近的适合情侣呆的场所开始找，将近一上午已将半个城搜了遍，可毫无结果。

9：20AM

冯波看着丽渐行渐远，取出X-JAPAN的CD，扔了出去。换上了林肯公园的《MinutestoMidnigt》，听着听着他坚定的皱了一下眉头，去丽的老家。

11：45AM

到家的时候门开着，丽在里面忙着走来走去，见到萧一面嗔怪道：

“上午去哪了？”

萧板着脸坐到电脑前，对着屏幕一声不响。

“你吸烟了？”丽去闻萧的嘴，垂下的长发撩过他脸颊，一阵痒，“你答应过我的。”

萧厌恶地推开，将手机放在桌上，侧脸躺到床上。

一阵可怕的安静后。

“萧，不是那样的。”

丽躺到萧的旁边。“我在等一个叫林南萧的人娶我。”

1：03AM

吃过午饭，萧才想起早上的电话，“对了，你父亲住院了，早上你妈来的电话。”

“啊？你怎么不早说？”丽急匆匆地走出屋子，拨了电话。

“妈，是我，爸怎么了？”

“喂？——你爸住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重感冒还有他老毛病气管炎。你男朋友来了，哈哈哈，我就说我们家丽丽有眼光……”

“你说什么啊？”

“冯波啊，你男朋友来了，他说你还忙，真是太有心了。”

萧趴到门后侧耳偷听。

“他不是我男朋友！妈你别搞错！哎呀妈！我下午就过去。”

萧蹑手蹑脚地跑回电脑前。

“下午我回家一趟。”

“我陪你。”

“不用了，不是很严重。你专心写《远远》吧。”

“总要见见他们的。”萧打出几个字又删了去。

“那……那好吧。”

2：22PM

火车车厢。

“萧，冯在我爸妈那儿。”

“哦……”

“上午我跟他说好了，答应不会再来缠我的，没想到又转战到我爸妈那儿去了。”

“他倒挺能折腾的。”萧很不自信的望向车外后移的风景，缄口沉默。

3：34PM

他们来到丽父亲住的医院，萧手里拎着一袋车站服务部买来的香蕉和一箱奶。

302

丽推病房门前听到冯波跟母亲的谈笑声。房门打开后气氛尴尬了下去，丽父母注视着丽后面略显拘谨的男子。冯没想到萧也会来，头低下去思考什么。

丽拽过萧，“跟你们介绍一下，他叫林南萧，我老公，我们正在同居。”丽挽住萧的胳膊，拧了一下。

“啊！——死丫头！”丽母尖叫一声，表情很夸张，仔细打量林南萧，丽父这时候扶了一下眼镜。

“呃……你们好……伯母，早上我们通过话呢。”

丽母望了望冯波，又瞥了一眼萧。冯波走向萧，礼貌的颔首伸手。

“你好，我是冯波，丽高中时的男朋友。”

丽父剧烈地咳嗽。

萧转头望了一眼丽父，又接过手地握了握。“我知道，听她讲过，自称情圣的花花公子，我是丽不久之后的老公。”

丽坐在床沿嘘寒问暖，听到这里脸微红。

丽母倾身，掩饰着不满盯着萧，尽力伪装礼貌的腔调。

“林小南啊？你是做什么？”

“呃……我叫林南萧……没有固定工作，自由撰稿人。”

“哦~我们家邻居的孩子，才上初中也是经常投稿哦，听说在不少杂志上发表过文章呢。月收入有多少？”

丽开口，“哎呀妈，你这是做什么！”

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好的时候千字千元，做专栏的时候还算固定些。”

“哦，那么说的话就是收入不稳定了。谁同意你是她老公了？”

空气被她的话凝结，好长一阵的安静。冯波拽了拽丽母，示意别太过火。

“我同意。咳……”观战已久的丽父开口了，“小伙子，你过来。咳……”

“你是林南萧？《X城文学》上面有一篇《王勃，以及他的春秋》是你写的么？”

“恩……这是去年的了，好像。”

丽母：“你老糊涂了啊！你看你女儿受罪就舒服了？”

萧皱了一下眉头。

“我一眼看到小林就知道他是值得信任的。咳咳。”丽父把被上的报纸移开。

萧紧绷的脸上浮出些许欢欣。丽感激地望着父亲。

“你爸妈还好吧。”丽父慈爱的抚摩着萧的腿，萧低了一下头，抬头轻笑。

“爸，他父母不在了。”丽说。

丽父一副犯了错误的小孩的表情，“哦……”更加爱怜的望着萧，或许也有些钦佩的成分。

“野孩子啊。”丽母嘀咕一声。“怪不得这么没礼貌。”

萧又低下头，双手不住的轻微颤抖。丽父恶狠狠的用眼神凿了丽母一下，丽看着萧的模样心疼极了。

“呃……我该走了。”冯波知趣的向房门走去。

“哎！小冯，别走！你走什么啊？”丽母站起身来。

萧站起来，擦过冯波的肩走了，丽匆匆跟父亲道了一声别追了出去。丽父叹了一口气。

4：12——11：00PM

街上行人寥寥，完全不同面貌的海滨城镇。萧衔着烟默默地行走着，丽一语不发的跟着萧，不到一米的距离，可是仿佛需要一个世纪才能抵达。直到，夕阳恋恋不舍的消失在地平线，夜幕轻轻的挂起。萧转过头来。

“你走吧，别跟着我，我回去写《远远》。”

“你答应过我不吸烟的。”

“丽丽，我疼。”

“对不起，但会好起来的。”

“你母亲说的也对……”

“萧……”丽轻展双手试图获取一个拥抱，抱着我好么，不要再说了好么？

萧转身走了，挂着谁也望不见的泪。丽站在那里等待着一个叫林南萧的人回头，天走过了白日的临界点，卯足了劲一个深色的喷薄，街道的霓虹骤然亮起，迷幻的边沿模糊了夜空的星。路上的车川流不息，车头灯，车尾灯，勾画出泪的痕迹，就这样了，音像店里的音乐为什么这么不合时宜，为什么他不回头了呢？

六

萧对叔本华的观点深信不疑。他完成了倒数第二章面对一堆袜子和衣服发呆，没有丽的生活真是一团糟。萧总是觉得丽会在哪个他没有想她的时刻回来，但事实是萧每分每秒都在想她，即便是全身心的投入写作的时候，也总会不知不觉回头寻找那个痴痴望着萧后脑勺的女孩，或是幻觉性的感到被丽的鼻息吹得耳朵发痒试图转头亲吻她羞涩的脸颊。可是快一个月了。萧翻出与丽的聊天短信记录，越来越淡的情愫让萧心如刀绞，“回家好么？”萧感觉问号太冲动，删了，又换成逗号，添上“我爱你。”萧又为自己打出来的字感觉可笑，他感觉那仿佛是一个鲁莽大汉到了一个泛着书香的书斋。萧放下手机，去抱丽的被子，深情地吻着……

春风轻拂着脸颊，痒痒的，像丽的长发。萧猛地睁开眼却望到刺眼的光亮。他找了些吃的，一箱方便面聊以度日，萧并非不会照顾自己，只是，他想尽快写完《远远》，这是一个承诺。

“丽也许明天就回来了，也许永远也不回来了……”萧发现自己打出了这样一行字，有些熟悉……对了，是沈从文的《边城》，这是回忆堤坝的一个缺口，在思念的风的怒吼下，大堤摇摇欲摧，那滴泪只是开始，然后洪水……

那时候萧的三点一线是寝室，教室，图书馆。同学们都忙着泡MM，玩网游，搞堕落，而萧却用书筑了一道高强把自己围了起来。高一时萧的父母在车祸中丧生，萧还处在叛逆期，他们离世的前一天萧还指着他们的鼻子大哄我恨你们。然而就在那一天过后的第三天，萧的叛逆期立刻被终结了，萧一点也不了解父母，正如他们一点也不了解萧，萧悔恨于事无补，他父母留下的整整几橱的书成了他通向父母内心的唯一途径。

“呆子！干什么可以让人忘却伤痛？”萧在图书馆里抬起顶着鸟巢的头，那时候俏皮的阳光跳跃在丽略显淡黄的长发上，白皙的皮肤反射出迷人的朦胧，微蹙的蒋丽，如一首孤独的、淡淡忧伤的诗。萧望着她瞬间遗忘了世上一切……

半晌，萧故作镇定道：“读书。”

校园里从此又多了一个异形，每天他们在课后比赛谁先到达图书馆，丽也爱上了读书，他们是整个校园中最与众不同而又最幸福的一对。

他们坐在一起，累了，丽靠在他的肩膀，萧用他富有磁性的嗓音轻声念起聂鲁达的诗“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彷佛你消失了一样……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远去……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你像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你如同忧郁这个字……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远去……让我在你的沈默中安静无声……并且让我藉你的沈默与你说话……”

“蒋丽，我爱你。”

“又穷又酸，谁喜欢啊！”

“你啊！”

“切~”

“你以为我贫穷、相貌平平就没有感情吗？我向你发誓，如果上帝赋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会让你无法离开我，就像我现在无法离开你一样。虽然上帝没有这么做，可我们在精神上依然是平等的！”

“呃……《简爱》？”

“哈哈……不过我可是帅到est了咯。”

“呕……”

……

“我跟你讲讲高中时候的初恋……”

“恩？不听！”

“为什么？”

“疼。”

“那我不讲了。”

“还是……讲吧。”

“为什么？”

“爱上一个人，必须承受他命运的碎片。”

“恩？”

……

萧想着想着哭了，擦干泪写上：丽一定会回来的。

七

萧试图坐起来，可是身体仿佛已不是自己的了，体力的缺乏，让他感慨这世界是这么唯物，意识模模糊糊，他拨了丽的号码，“哎~喂？”对方竟然是冯波。萧挂掉电话，无奈拨了120。

谁也没想到丽父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丽守候在憔悴的父亲面前总是默默流泪。冯波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为丽全家忙里忙外。“真的很感谢你。”在医院供病人休息的花园里。“会好起来的。”冯波擦干丽的眼泪。吻。医院里的所有人自始至终认为那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就是蒋丽的老公，时不时在闲聊当中嫉妒的提起。丽父跟丽眼神相触的时候有千言万语的对话，“去看看小林吧，我没事。我们对不起他，你母亲伤害了他……”“怎么，你放弃了么？冯波也是真心的，选择谁在于你，不要被别人的意见左右，我们虽然现在依赖冯波，但我尊重你的选择。”“孩子，你怎么哭了，知道父亲有多难过么？你是爱萧的，不要骗自己了。”“……”而丽母俨然已把冯波当成了自己的女婿，她说等父亲的病一好就结婚。

情窦初开的婷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病床上刘海遮目奋笔疾书的林南萧，她每日极尽殷勤，可是萧总是冷冷的，偶尔敷衍几句。在她又被他冷漠伤害后，她放纵压抑已久的泪腺，大声如孩童的哭泣起来，萧看着她纯洁的泪滴，吻了上去，“我会尽我所能去爱你的。但我不保证我能爱上你。”

一个星期后，萧出院了。自那以后，萧租的小院又变的干干净净，每次在她睡熟后哀声叹气，“对不起。”

“我总以为这个世界一切如我所见，客观的外在虽然与我的臆想一一吻合，但这如错位的拉锁，直到最后发现原来我离你好远。或许是我太孤独，去医院检查或许还能查出妄想症，呵，但是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完成了我生命中又一次浪漫的旅程，哪怕……”

萧打完最后一行字笑了，他伸了一下懒腰。转头望着一瞬间变得陌生的婷，“对不起，我要走了，我要去娶一个叫蒋丽的女孩。”

八

两年后，雍容华贵的丽在书店中一眼望到一本叫《远远》的书，翻开书页望见满脸沧桑的萧的照片，泪水涌了出来……